张大千：君子之风其清穆如

　　张大千一生画荷无数，以“君子之风，其清穆如”喻荷，赞其高洁，每当莲开时节，都要四处赏花、写生，在居住的庭园内，通常也要开辟池塘，植以芙蕖，即便是在环境局促的外双溪摩耶精舍，仍用几只大缸蓄养荷花。笔者2014年5月应邀赴中国台湾，曾专访大千先生摩耶精舍，于舍内舍外盘桓良久，亦见之也。

　　大千于画荷，是兼采八大泼墨荷叶和石涛工致荷花并参以宋人院体而成，从八大处得气，自石涛处取韵，摄宋人之境趣。故大千工致之荷多有意笔之趣，写意之荷又多兼工带写，可以这样说，在中国画画荷史上，八大、石涛以降，大千是可称大家而无愧的，特别是泼墨（色）荷叶的气魄、工细荷花的精致和堂皇构图的章法，前不输古人，后恐难有继者。

　　此帧《荷花镜心》（尺寸不详），图左上署“三十六陂秋色，大千张爰大风堂下”，未写年款，从画风及款字推之似属大千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所作。此图于大笔挥扫渲染后，更以细笔收拾，故气度宏大、层次井然；荷叶的渲染，敷色轻盈、浓淡相宜，上轻而下重，构图沉稳；而以鲜丽洋红勾写的荷花瓣尖及须蕊，则足见精致的用心；前、中、后不同部位细劲水草的纵写，更使画面生机盎然。

　　以荷花入画，通常称佳偶天成，寓意美好，此作精工细致的红荷，在轻绿渍染的田田茂叶衬托下，富丽堂皇而无匠俗之气。其前景几丛蓬勃展开的荷叶，以轻绿泼染，几乎占据了画面三分之二的空间，在整体氛围的渲染上，饱满的构图令人印象深刻；画眼则是穿插在荷叶间一高一低的两支红荷，偏左是一朵盛开的荷花，向上高出周围密生荷叶的紧紧围护，与之呼应的是右边荷叶空隙间另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正仰首顾盼；最妙的是图正中也有两茎一高一低冲出众叶包围尚卷未展的嫩叶，既是与下方盛展茂叶的对比，又是与右侧荷花的呼应。这种不同层次的布置，显示出技法的熟练老到。此帧是张大千画荷的佳作，也是他由早期细笔临摹各派古典大师向后期自创泼墨泼彩风格转变的转型期作品，不仅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也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张大千（1899-1983年）是一位亦仙亦妖的传奇人物，是介于神仙与魔鬼之间的人，他的前半生妖气重于仙气，后半生则是仙气重于妖气，他一生快活似神仙，也常以自己的神通干些妖魔之事。他的画，人物清新俊逸，花鸟工写俱佳，山水早年秀润，晚年宏阔。书画鉴藏也独步当时，不愧为“五百年来第一人”的美誉。但同时，他又是公认的作伪高手，至今仍为人们留下重多藏界遗案，所仿古代名家名作遍布世界各大博物馆及艺术市场之中，这也成为人们诟病他的一个污点，可以说，大千先生是有“心魔”之人，这“心魔”也许就来自他称之为“雅根”的钱。

　　但这一切，都不能掩盖张大千是一位天才的画家，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早年选对了一个方向：“不做文人画家”（大千语），而是去做如唐宋画工或院体画家那样的职业画家，画“画家画”，也就是画我们今天看到的《荷花镜心》这样规整的作品；偶尔他也会玩弄笔墨，画一些“文人画”，但走的仍是赵孟頫的路子。当然，他晚年的泼彩，现在更被艺术市场推崇，但那也是他受唐人泼墨山水和敦煌重彩山水的启发，再旁参西方抽象派绘画和印象派色彩，在生理原因的逼迫下创立的。其实，是有点歪打正着，但似乎也是必然，因为他性格中就有这么一种豪纵之气。